4蘇廷一邊緩緩回頭,一邊回憶著曾經的殺招。蘇丘則是一邊走近,一邊對其言語,語氣極儘羞辱,也極儘嘲弄:“聽聞新嫂子乃戚家大小姐,天澹城天之嬌女,想來姿色定是一絕,配上你個廢物,著實浪費。倒不如,今日就由弟弟替你行夫妻之事,也不丟咱蘇家臉麵。”
說完,一陣刺耳尖笑便從他口中響起。狂妄!想替我入洞房?你眼中還有我這個蘇家少主嗎?嘴裡說著蘇家臉麵,做事卻如此不堪,實在該死!再者,且不說房中之人並非戚藍,就算真是她,就憑你靈徒境第三階的修為,也是豎著進去,橫著出來。“丟臉?就憑你荒長十七歲,修為卻仍在靈徒境,連小妹蘇樂都趕不上,於我蘇家便是最大丟臉。竟還涎著臉自吹,實在可笑!”
自己斷脈之後,同輩中平日譏諷最甚者,除了伯父蘇稟福之子蘇升外,便是你了。今日靈脈歸複,你又第一個上門送死,那便彆怪我不客氣了。蘇廷斜睨蘇丘,眼神頗為不屑,自己今日已非昔比,蘇丘這撮爾小人,實在不值得正視。“你……你個斷脈廢人,卻敢指摘於我,看來是失了心矣!”
蘇丘雖心思極壞,卻毫無城府,嗔怒直接寫在臉上。“廢人?那便讓你看看,我這廢人,是如何輕鬆挑你手筋腳筋罷!”
蘇廷不再贅言,張臂伸拳,兩步便欺近蘇丘,再化拳為掌,一掌便向蘇廷胸口拍去。見蘇廷作勢出招,蘇丘卻絲毫不慌,戲謔之情又起,撐開胸脯便欲接下:“殘體廢人,還想與我一戰?”
卻見蘇廷走步生風,拳掌襲來一聲呼嘯,忽而心頭大驚:這步伐、這掌風,哪是斷脈廢人所能施展?莫非?由不得蘇丘多想,蘇廷的一掌便已擊在他胸口。破!一聲悶響傳來,蘇丘隻覺胸口一沉,口中一甘,一口鮮血竟噴湧而出。“你……怎麼可能?”
蘇丘眼中滿是不可思議,卻為時已晚,一聲悶哼後,便軟軟倒地,再無聲息。已然被一擊斃命。蘇廷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屍體,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,心裡並無半點戕殺同堂的自責,反而頗為驚訝:這掌勁,也太霸道了!他原本想的是,先好好作弄蘇丘一番,再挑掉他的手筋腳筋,讓他長點兒記性。卻不想,自己一擊便將他斃掉,再怎麼說,他也是一名靈徒境修者!而自己雖已迴歸靈士境,卻也不至如此啊!“快收拾收拾,又有人來了。”
蘇廷正驚詫間,女聲卻悠悠傳來。“收拾?如何收拾?這又不是什麼物什,可是個人啊!”
“算了,姐姐就再幫你一次吧!”
女聲剛一說罷,蘇廷眉心就出現一縷青光,呈扇麪包裹在蘇丘屍體之上,隻見隨著青光逐漸縮小,蘇丘的屍體也跟著變小,最後竟成一絲微不可查的小點,被青光抬起,直直進入蘇廷眉頭,倏爾消失不見。“這……我這是,把他……吃了?”
蘇廷剛疑問出聲,還未得到回答,便聽庭廊儘頭腳步聲傳來,步履厚重、氣息雄渾,且頗為熟悉。不是彆人,正是蘇廷的父親、蘇家的家主、天澹城第一靈脩高手——蘇稟泰。蘇稟泰走到近前,見蘇廷獨立庭中,身旁並無他人,便關切問道:“廷兒,夜深天涼,何不早早將息,立於庭中做何?”
蘇廷仍在猶疑蘇丘被“吃”之事,一時未反應過來,並未回答。“籲嚱!莫不是那戚家大小姐嬌寵成性,雖入蘇門,卻不願與你同床,而將你趕了出來?”
對於蘇廷靈脈被廢一事,蘇稟泰一直心存愧疚,常自責未能儘為父之責,愧對蘇廷母親的在天之靈。“戚家大小姐?嗬嗬!”
蘇廷這纔回神,冷笑一聲,卻不是對父親有何不滿,而是想到剛纔在戚府門前的遭遇。正在同時,一名下人急步走來,看了眼蘇廷,卻在蘇稟泰耳邊附上幾句。啪!下人剛說完,蘇稟泰便臉色突變,隨意拍出一掌,身前洞房便屋門大開,門後站著的戚紫也被他一眼看到。“戚家!找死!”
不用想,下人所言,必是蘇廷剛纔在戚家之所遭遇。天澹城人多口雜、無所隱秘,又逢七夕夜,剛纔之事,早已在坊間傳了開來。至此,戚家婢女代嫁一事,蘇稟泰纔算知曉,冷冷一句後,便著門客仆從數十人,奔戚府而去。堂堂天澹城第一世族,卻被區區戚家擺了這麼一道,身為家主的蘇稟泰自不能忍,此番前往,也必要討出一番公道。隻是,身為靈宗境大成的他,卻因衝心惱怒,並未對蘇廷詳觀,隻是隱隱覺得蘇廷有所不同。許是被代嫁一事傷了不少,纔會與平常所異罷!蘇廷思前想後,也跟了過去。……已至後夜,街上幾無路人,流浪犬鼠橫行。戚府門前。嘰!一隻流浪鼠被一腳踢開,蘇家一行,在蘇稟泰的帶領下,浩浩蕩蕩站在階前,頗有興師問罪之勢。“戚無意何在?滾出來見我!”
蘇稟泰一聲怒喝,聲震簷上屋瓦,不多時,戚府便大門洞開,走出來的,依然是戚藍。“夜色已深,不知蘇伯父前來為何?”
戚藍淡淡一句,並無半點畏懼,卻頗有慵然華貴之態,再加她落雁之姿,惹得蘇家隨從一陣側目。“我找戚無意,無關小輩,速速避開!”
蘇稟泰乃蘇家家主,能來對話者自然是戚家家主戚無意,縱是戚藍,也不配相談。不過,戚藍自知他此來為何,又淡然說道:“代嫁一事,乃小女一人所為,與家父無關,若要問責,毋需麻煩,找我便是。”
蘇稟泰聞言一頓,他未曾想到,小小的戚家後輩,竟敢如此對自己說話,難道就不怕惹怒自己?他戚家可堪其重?跟在最後的蘇廷同樣頗為不解,按理說,戚家在天澹城,實力不過中上,卻敢視蘇家若無物,莫不是在找死?“你則何種蟲豸?速喚戚無意出來,不然,彆怪我率人衝將進去!”
蘇稟泰仍不與她詳談,而是怒喝一聲,作勢便向門內衝去。卻在此時,一聲冷漠嗬斥從門後傳出:“何人放肆?”
語氣雖然冷漠,卻暗藏波濤之勢。蘇稟泰不覺停下腳步,注目而視。隻見一名身著金絲羅裙的女客,手持一柄繡花團扇,正從門後緩緩走出。團扇翻飛之下,頗具雍容華貴之氣。卻非戚家之人。蘇稟泰靈識探去,卻查不出其修為深淺,隻覺壓迫之勢襲來,讓他難以喘息。“竟敢探我神識!找死!”
女客一聲怒喝,手中團扇也翻了個麵,有意露出扇柄上的芙蕖印記。“乾……乾元道!”
蘇稟泰一看芙蕖印記便知,女客竟是乾元道的人!乾元道,乃是東洲第一門宗,道中之人皆行為莫測、來去無蹤,修為更是個個逆天,彆看蘇稟泰在天澹城是第一高手,若放在乾元道中,或連中流都排不上。芙蕖印記,便是乾元道來往於世的標記,見芙蕖者如見乾元門主,道中之人憑此印記,便可橫行東洲。見蘇稟泰一臉震驚,女客心中不動聲色的一陣得意,轉頭問戚藍:“戚藍賢徒,眼前披髮狼狽之徒,可是與你有過婚約?”
眾人聞聲,均回頭看向人群之後的蘇廷,他還未得空梳理頭髮,確是一副狼狽之相。戚藍也看向蘇廷,隱隱感覺他氣息內斂,與剛纔來時有所不同,卻並未太過在意,而是點頭答道:“師父明察,正是此人。”
女客團扇一揮,冷然說道:“蘇廷小兒之遇,老道亦有所聞,不過,既是殘體廢人,便勿再糾纏我徒兒。所謂婚約,就此作罷。”
對於蘇廷,女客全然一副漠視態度,甚至不屑探體查他修為。而受言語侮辱的蘇廷,卻並未看女客一眼,隻是一臉平淡的看著戚藍,未做任何言語。“師父所言極是。廢物配上婢女,這才般配。”
戚藍說出此言,意在看蘇廷悲憤卻無奈的反應,卻見蘇廷臉上毫無波瀾,再無剛纔氣急敗壞之色,竟倍感失望。倏爾,戚藍似想到什麼,從懷中拿出一張宣紙,朗口說道:“此是休書一封,今日,便是我休了你。”
說完,休書無風離手,徑直飄向蘇廷腳下。女子休夫?荒唐!蘇稟泰滿眼看著,心中怒極,自古以來,隻有男子擬休書與女子,何有女子休夫之說?若是平常,戚家敢如此作為,必遭蘇家報複!隻是如今……蘇稟泰轉眼看向女客。眼下戚家有乾元道撐腰,纔敢有恃無恐,要知蘇家雖在天澹城頗有勢力,但若惹了乾元道,也會被頃刻滅門。反觀蘇廷,他倒是一臉淡然,撿起腳邊休書,細看一遍後,淡笑開口:“也好。你我如今已如雲泥,我自不能耽誤你的前程。”
然後,他揮著休書轉身離去,邊走邊說:“隻是他日,你若後悔,卻再無機會了!”
後悔?戚藍隻覺好笑:一個廢人而已,值得我去後悔?看著蘇廷離去背影,蘇稟泰心中卻頗不是滋味:先是婢女代嫁,再是被女休夫,我兒命苦,連遭不幸,我卻無法作為,實在窩囊!搖頭複歎氣,蘇稟泰回頭看了一眼女客,也無奈跟上離去。……蘇府。陳事廳。“窩囊!實在窩囊!那戚無意,竟都不願一見?”
大門主蘇稟福一陣咆哮,繼而“啪”的一聲,桌角被他一掌生生拍斷。“背後有乾元道人在場,縱我也不敢輕舉妄動。”
蘇稟泰正襟上座,言語中頗為無奈。“早說要拿了他的少主位,你卻不肯。今日如何?堂堂蘇家少主被人休掉,怕是要惹人笑掉!”
蘇稟福怒氣不減,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中堂的蘇廷。聞聽此言,蘇稟泰卻冷笑道:“拿了廷兒的少主位,好讓你兒蘇升接著嗎?”
“你……”被戳中心頭,蘇稟福瞬間啞口。此時,大長老蘇去疾頓了頓手裡的柺杖,蒼然說道:“蘇廷如今之軀,實難堪少主隆位,早日拿掉,也是給我蘇家列祖一個交代,也是給我蘇家青年一個機會。”
大長老一向偏袒大門主,此言卻句句以蘇家為念,蘇稟泰一時竟無言以對。“諸位爺爺,諸位叔伯,今日一事無怪其他,皆怨我殘體廢修,難堪重任。少主一位,我還是自動讓出罷!”
蘇廷雖有心將修為歸複一事相告,卻覺似有不妥,倒不若先一把退淨,待看清形勢後再做計較。“哦?”
聽蘇廷說要主動退位,蘇稟福先是一臉不信,之後便暗自竊喜:如此一來,我兒蘇升,便大有可為了!遂向大長老遞去一個眼神,大長老瞬間會意,不等蘇稟泰出言阻止,便高聲說道:“也罷!既然廷兒執意讓位,我等也不好推辭,隻是這新少主之位,該如何遴選?”
因怕蘇稟泰開口生枝,大長老便將讓位一事一語帶過,而是以詢問的口氣,直接將遴選新少主一事拋給他。大長老與大門主的唱和,蘇稟泰心中明瞭,卻不想蘇廷會主動讓位,便用確認的眼神看向他,得到肯定的點頭後,方纔長籲一口氣,說道:“煩大長老操勞,你說如何便如何罷!”
三年來,蘇稟泰一直想儘辦法維護蘇廷的少主之位,不過,他也知道,廢立少主的這一天終將到來。隻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,他心中卻不由生出無限愧疚,是對蘇廷,也是對亡妻。“既如此。”
大長老努力壓製著心中興奮,卻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,一字一頓說道:“下月十五,正逢中秋,不如就在該日社壇演法,另擇族中良者入位。”
其餘諸人見家主並無異議,也紛紛附議。下月十五?蘇廷暗暗點頭:也好,仍有月餘時間,足夠我鞏固修為、再做提升了。到時,該是我的,還得是我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