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蘇廷,是在求死!”
場下一語傳來,眾人紛紛側目,卻見說話者眉目清澈,眼神中秋波暗湧,正坐於蘇家席右。竟是戈倩。“求死?廷哥哥為何求死?”
蘇樂與她相距不遠,聞言心中一落,不解問道。“那日秘境,蘇小姐也是在場,莫非竟已忘卻?”
戈倩反問,又看向旁邊蘇升,道:“那日秘境之中,戚藍瘋魔之下,一人獨對瀆門數十名靈師境高手,不僅不曾落敗,還連殺三人,其中更是有修為最高的靨生金與秋女華。此事,二位可是記得?”
蘇樂與蘇升聞言皆是一愣,那日之事,二人怎能忘記,那戚藍瘋魔之態,有如地獄神魔,不僅連殺三人,還儘嗜其血,如今回想,仍是可怖至極。戈倩又道:“剛纔蘇家主所言,我亦是深以為然,那蘇廷縱是武技高強,卻隻是無為之人,與這已然瘋魔的戚藍為敵,不是求死,卻是為何?”
蘇樂聞言一愣,隨即卻連連搖頭:“我不信,好端端的,廷哥哥為何要尋死?”
“為何尋死?”
戈倩眼眉微抬,看向蘇家席左,二人見狀,也隨著扭頭看去,隻見左邊成家席中,成溫正向著台上怒目而視。蘇升循著成溫目光而去,見他所怒目者,竟是蘇廷,不由問道:“那成家少主,為何會對蘇廷如此惡意?”
戈倩淡淡一笑,看不出喜怒,道:“怕是因他戕殺戈靚三人一事。”
“嗯?”
蘇樂聞言一愣,搖頭道:“斷然不會!廷哥哥生性純良,那事,斷不會是他所為。”
戈倩卻仍是淡笑:“是與不是,已然無關緊要。那戚藍此番嗜血之態,你我三人均已是二度所見,應知要想逼她瘋魔,則需施加刺激致其暴怒。那歸海俠居心叵測,既能以此激怒於她,定然是已思慮頗深,便是那蘇廷確非凶手,短時之內,蘇家定也尋不到脫罪之法。”
“那……”蘇升不由側頭問向:“那不知,戈倩小姐是否相信家弟清白?”
聞聽此言,一直淡漠的戈倩這才微微一愣,不多時,她卻說道:“我信與不信,卻也是無關緊要,二位若仍視那蘇廷為同族兄弟,眼下最需擔心的,則是他能否安然度過此番劫數。”
“廷哥哥!”
蘇樂聞言轉頭台上,口中默唸片刻,纔將陸叔貳自懷中放下,憂心至極便要向台上衝去,這已是蘇廷上台以來,她數度想要跟隨上台。蘇稟泰和蘇稟安見狀,匆忙雙雙伸手將她拉過:“樂兒,台上如此情境,你便是上去,也是無法助力,卻是……卻是隻能徒添擾亂。”
蘇樂聞言,雖已是淚眼婆娑,卻也隻得呆呆立下。“廷兒~”安頓下蘇樂,蘇稟泰深深向台上看去,對蘇廷仍是擔憂不已。台上蘇廷聽到蘇稟泰相喚,先是淡淡一笑,隨即卻又是疼得“嘶”出一口涼氣,艱難道:“孩兒既敢應允,便自是心中有數,父親請且寬心。”
隨後雖未轉頭,卻是與身後戚無意道:“戚伯父也請見諒,既是小輩比試,作為長輩,您便不便在場了。”
戚無意一愣,卻也是無奈苦笑,抱拳一謝,又勸了句小心,便向台下走去。行將下台,戚無意又不覺抬頭看向,眼神在戚家席中遞次看過,心知席中眾人各有心思,竟無意再回本位,淡淡一句:“不若,我也灑脫一回罷!”
說完,卻轉身徑向蘇家席中走去,與蘇稟泰同立一處。戚家眾人見此,皆是目光一呆,頗有些無奈。“戚藍小姐。”
蘇廷看向眼前戚藍,隻見她青絲飛舞,眼神如血,原本絕俏的臉上依然滿是憤怒,不禁不忍道:“你我二人仇怨,歸根皆在年少,其間種種不平,我自無意辯駁。既如此,少年之事,便以輕狂之法決處罷!”
“哈哈哈!”
戚藍仰頭狂笑,伴聲嘶啞響起:“好一句年少輕狂!你個無為凡俗,仗著些低劣武技,便被障了眼目,竟敢與我挑戰。既執意尋死,那便勿怪我出手狠毒!”
一語說罷,戚藍便是雙臂揮出,向前一闔,雙掌便激出一陣猛烈掌風,疾向蘇廷襲去。蘇廷見狀匆忙紮馬,雙臂橫擋在前,將那掌風儘數格擋而下。掌風過後,台上一片清寧,蘇廷雙臂輕揮,僅是有些酥麻,並無一絲傷口。與那歸海俠扇風相比,戚藍這掌風,著實遜色不少。“戚藍小姐。”
蘇廷站立起身,緩緩開口:“如此掌風,與你瘋魔前那一刀一樣,皆是在與我留手。若還要這般下去,那再打下去便無意義了。”
“嗯?”
戚藍聞言一愣,旋即便大笑出聲:“如此急著找死,那我便成全於你!”
說著,戚藍雙手化爪,便向蘇廷襲將而去。蘇廷見戚藍襲來,眼神微眯細細觀視一番,眼中卻現出絲縷疑惑。隻是戚藍已然攻至,蘇廷便未作多言,輾轉騰挪之下,施以巧化力之技,與戚藍戰至一處。台下,陸舒依驚疑道:“你們聽見冇有?蘇廷說那娘們兒剛纔留手了,拿大刀劈的時候也留手了?”
“然也。”
身邊,戚無意淡淡點頭,道:“姑娘口下請且留情,藍兒不過年方二八,此般稱謂著實不宜。”
陸舒依卻不置可否,又是問道:“剛纔那娘們兒……你家藍兒拿刀劈蘇廷的時候,可是連絕地武士都用出來了,那都還叫留著手?”
戚無意淡淡點頭,道:“藍兒嘴上雖是逞強,實際確是在處處留手,便是那一刀,她也並未使出全力。”
陸舒依卻是不信:“你咋知道她冇用全力?我看,你就是不願意承認蘇廷皮厚這個事實。”
戚無意搖頭道:“那一刀劈下之時,藍兒並非看著蘇廷,而是在看著我。”
說著,戚無意抬頭向場中看去,顏色頗為複雜:“我隱有感覺,藍兒似是在……在向我求助。”
“求助?”
陸舒依一愣,一旁蘇稟泰聞言也是側目。戚無意微微點頭,歎道:“藍兒年才十七,便是修為再如何冠絕,便是師門再如何風光,皆已超出她可堪之重。雖在先前,確是我有錯在先,致她置氣出走,然骨肉心思我怎能不知?藍兒隻是置氣,隻是年輕,絕無四處結仇之心。凡此種種,定是那歸海俠在背後慫恿支使。”
蘇稟泰聞言,低頭暗忖片刻後深以為然。都是因修為冠絕同輩而迷失,也都遇到一番無力困局,戚藍如今之遇,與四年前蘇廷所遇,何其相似?蘇稟泰暗暗歎息,道:“如此,若戚藍小姐果真是在求助,賢弟該當如何?”
戚無意無奈搖頭:“不知。台上藍兒與廷兒已然在決高下,台下歸海俠又虎視眈眈,把弟實不知該如何是好。此番貿然來你蘇家席中,便是想求蘇兄良策。”
蘇稟泰暗暗一想,卻又開口問道:“戚家與歸海俠之事,愚兄實是所知不多,恕難決策。”
戚無意問:“蘇兄想聽些什麼,把弟若是有知,定當如實相告。”
蘇稟泰思索一番,問道:“我蘇家與成戈兩家之人接連被害,賢弟你作何看法?”
戚無意眼神微眯,向眼前歸海俠看去一眼,並未直麵而答,而是低聲道:“蘇兄有所不知,月餘以來,城中世家遇害之人,並非僅尊三族而已?”
“嗯?”
蘇稟泰愣道:“那還有誰?”
戚無意依然低聲:“蘇兄且看,我戚家席中所來之人,青年一輩中,是否少了一人?”
蘇稟泰抬頭看向,點了須臾便驚道:“戚茶小姐?莫非賢弟所言那另外之人,竟是戚茶小姐?竟是你戚家之人?”
戚無意搖頭道:“茶兒是否遇害,把弟並無可知,隻是聽了族中一些議論,做了一些猜測。”
“可否一敘?”
戚無意點頭道:“以把弟所察,戚府上下,麵上雖皆拜服於那歸海俠,實際上卻都隻在謀求自保,歸根而言,便是茶兒失蹤所致。我也聽得了一些府中暗言,府人皆言茶兒之所以失蹤,是因無意觸犯了歸海俠而慘遭抹除,若是茶兒真已不測,那堂堂府中小姐便遭如此,其他人自然更是惶惶終日。”
“未曾想到,戚家上下,竟會被那歸海俠裹挾至此。”
蘇稟泰頗為驚駭,隨即問道:“如此威施戚家,又在我族少主遴選之日如此攪動,她如此所為,卻是為何?莫非真如外人所傳,她是要掌控整座天澹城?”
戚無意搖頭:“這女道陰險無比,怕是無人能猜透其心思。把弟迫切所求,也非要查明那歸海俠底細,而是希望蘇兄相助,幫藍兒恢複平常。”
“對了!”
聞言至此,蘇稟泰突然問道:“其蘭小姐如此神態,究竟為何?難道真如剛纔戈家小姐所言,是成了何嗜儘人血的瘋魔?”
戚無意點頭:“藍兒確與麟兒一般,也是一身不世體魄,聞那歸海俠所言,麟兒乃是不滅羅漢之體,而藍兒體魄,則名嗜血修羅之體。此體魄秘辛,把弟並不詳知,隻知藍兒在尋常之時,並不會激發此體魄,隻在暴怒之後纔會爆發。”
蘇稟泰聞言,眉頭深深蹙起,旋即突然問道:“此種體魄若被激發,是否修為會驟強數倍?”
戚無意點頭:“便似藍兒現在這般。”
“難怪!”
蘇稟泰恍然道:“難怪那歸海俠要將諸世家子弟遇害一事潑在我兒身上,竟隻是為了激怒戚藍小姐。”
“蘇前輩果然是智悟絕倫!”
蘇稟泰此言,並未如戚無意那般刻意壓低,故被戈倩聽了滿耳。她讚下一句走來,又道:“那日在秘境之中,瀆門那幾名靈師境弟子,便是已各種手段激怒戚藍小姐,才致她覺醒瘋魔,恰如今日那乾元女道所為。”
說著,戈倩分彆向蘇稟泰與戚無意淺淺一禮。“哦?”
戚無意驚道:“藍兒之前也曾陷瘋魔?”
“然也!”
此句並非戈倩所答,蘇稟泰幾人聞言,紛紛驚詫抬頭,說話者,竟是身前不遠處的歸海俠。雖是與幾人所言,但歸海俠並未回頭,而是繼續團扇輕揮,緩緩道:“你幾人在貧道身後絮絮許久,實在煩人,貧道便與你等說說,也好堵下你幾人話語。”
“你幾家族人之死,貧道雖說是蘇廷所為,一切皆是推測,其實並無證據。不過,貧道卻能篤定,那幾人之死,絕非藍兒所為,固因藍兒曾多次與我訴苦,求貧道替其聲索,貧道細查之下,便尋出不少於那蘇廷不利之處,本以為無所用途,卻不想能在此恰到其分。”
“再者,貧道之所以敢在此公開,隻因我知道,便是我將此事全壓在蘇廷身上,你們也絕無翻覆之辭。”
“你……”蘇稟泰聞言大怒:“隻為激怒戚藍,卻要我兒揹負一世罵名,蛇蠍至此,你就不怕汙了乾元道名聲?”
“名聲?”
歸海俠則是嗤道:“乾元道名聲,則與我何乾?東洲異變、靈氣歸蘇,毋說你等撮爾小族,便是乾元道都恐難自保,還妄言名聲?”
說著,她卻站立起身,對著台上高聲道:“當今之世,風捲殘雲,唯有修為,唯有實力,纔是這即將到來的亂世中,可堪自保之法。藍兒!我看你終是下不來死手,如此,便由師父親自下場,幫你收拾那擾亂你道心之賊罷!”
“鞥?”
台下,諸世家皆是一愣,這歸海俠之前還說小輩比試,長輩勿用動手,這纔不到一個時辰,便是要毀言了?台上,戚藍聞言則是一滯,行將衝出的身形陡然停下,蘇廷也是倏然停手,與戚藍雙雙向歸海俠看來。“前輩,小輩比試,長輩皆不出手,這可是您親口說的。”
蘇廷疑惑道。“哎呦!”
蘇稟泰身旁,陸舒依卻酸道:“這老孃們兒跟你們男人一個逑樣,儘是些說話不算話的棒槌,她說的話都信,你也是踢了驢腦子了。”
“找死!”
歸海俠聞言勃然大怒,回手便要將陸舒依提將出來:“藍兒執意殺你,便也讓貧道代勞罷!”
“啊!”
陸舒依見那歸海俠確是動了殺心,已然向自己欺來,不禁嚇得花枝亂顫,頸下又是一陣澎湃。蘇廷見狀滿是擔憂,便未念“無量”。“無量!”
卻在此時,一聲高亢聲音自天際傳來,場中眾人皆是一愣,紛紛抬頭張望,卻隻聞其聲,未見其人。便是那歸海俠,也是止步四望,愣在當場。“歸海宮主,彆來無恙啊!”
又是一聲傳來,歸海俠聞言一怔,隨後竟不由戰栗起來,臉上滿是驚恐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