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廷所在的地方，雖然不是真實的世界，而隻是風傾月開辟出的秘境，但這裡的一切景物，不隻是山川河流，至少連月亮上的景緻，跟陸舒依所瞭解的也是一致的。可見風傾月應該是到過月亮的，否則單靠想象力的話，她是根本無法創造出如此真實的月背景象的。也可見她的修為有多麼深不可測。月亮表麵冇有空氣，所以無法傳導聲音，也正因此，兩顆天體相撞如此磅礴宏偉的場麵，對於身處月亮背麵的蘇廷而言，隻不過是一場無聲的碰撞、一場無聲的災難。也或許正是因為無聲，以及那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，卻給蘇廷帶去了更加深沉的絕望。無與倫比的絕望！蘇廷被月麵反震起來，剛剛落回之後，卻迎來了一場無比猛烈但又無比均勻的地顫，就像有人在一下下簸著簸箕一樣。在地顫的影響下，蘇廷已經無法在月麵上站穩腳跟，而是直接被那有如振翅一般的震動掀翻在地。西邊原本漆黑寂寥的虛空，因為地麵空氣的散逸，已經映出了一片火紅的顏色。蘇廷是從月亮西邊落入的，所在他現在所處之處也在月背偏西，兩星相撞時所產生那種毀天滅地的燃爆，自然會先從西邊顯露真容。此時，月麵也已經開始龜裂，恐怖的深壑一道道接連起來，片刻之間，整個月背已經再無可供落腳的地方了。蘇廷隻得將身形高高懸在空中，愕然看著這場氣勢恢宏的末日景象。“世界末日，看來就是這樣的啊！”

陸舒依看著正在片片龜裂的月麵，那遼闊不知幾萬裡的月麵，此時卻已經無法維持原本的平坦形狀，而是像一顆正被摔碎的乾泥球一樣，瓦解成無數大大小小的碎塊。震撼無比的心情，已經被至深至沉的絕望感所取代。須臾間，無數大大小小的碎塊便被反向激起，向蘇廷所在的無儘虛空中射去，急速無比卻又無聲無息。一顆星球的死亡，彷彿就應該是這樣——壯闊卻沉默。遠處，地月交接的地方，無數巨大的碎塊拖著長長的尾焰向四麵射出，卻在離開越來越稀薄的大氣層後逐漸熄滅，融入無邊的黑暗虛空。一團碩大無比的衝擊波，裹挾著無數細碎之物，也從地月交接之處向四麵擴散開去，因為離得遠了，速度看起來似乎並不快，和那些拖著尾焰的巨大碎塊一無二致。隻是陸舒依卻知道，衝擊波擴散的這種速度，比她曾見過的任何人類可達到的速度，都要快了不知多少倍。全因地月相撞太過猛烈。“我……我有些受不住了。”

從地麵逐歸海俠飛來到現在，已經過去了一刻鐘有餘。縱然蘇廷體魄特殊，修為也達到了靈宗境，縱然催出了一道靈氣護體，擋住了月背上冰冷刺骨的低溫，蘇廷卻已無法承受如此長時間的閉氣。窒息感貫穿全身，四肢百骸、全身上下，蘇廷已經絲毫也感覺不到了。“弟弟！”

陸舒依喊叫的聲音，似乎就在識海之中，又似乎遠在千裡之外，朦朦朧朧、虛虛幻幻，同時虛幻的，還有陸舒依的身影，以及眼前這地月相撞的恢弘場麵。“母親~”恍惚間，蘇廷彷彿看到一名美婦，正從無邊黑寂中款款走來，柔荑一般的蔥蔥玉指向蘇廷伸來。蘇廷正欲伸手接上，卻又恍惚看見一道金黃色的屏罩罩在眼前。須臾之後，閉塞許久的鼻孔中又重新開始灌入空氣，窒息感也逐漸消失，蘇廷也重新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。眼前地月相撞的景緻，也在同時重新清晰了起來。“嗯？”

蘇廷滿臉疑惑，不由問向陸舒依：“姐姐，我這是……又死了？”

“應該冇有吧？”

陸舒依指著蘇廷身邊那塊風泉之石，說道：“我剛纔好像看見它亮了一下。”

蘇廷轉頭看向那風泉之石，正好看見它周身上下正在消隱的金色光芒。“這風泉之石，果然神異。”

蘇廷驚歎一句。窒息感的消失，應該就得益於風泉之石。“唉！”

陸舒依卻又是歎息一聲：“有個屁用，等會兒地球一爆炸，咱倆就成這宇宙裡的孤魂野鬼了。”

“算了，就當看煙花了！畢竟這輩子也見不著一回，回頭跟我閨蜜說，估計能羨慕死她們。”

陸舒依又是一聲自我安慰，便又重新向眼前看去。此時，月亮的表麵已經開始分崩離析了，深色的內核也逐漸顯露了出來，卻正在深深地向地麵嵌入。“弟弟。”

陸舒依開口問向蘇廷：“你能再往遠點兒飛飛嗎？我想看個全景。”

蘇廷依言又往高處飛去，卻感覺越往虛空中飛去，竟越是吃力。陸舒依見狀，隻得無奈叫停：“算了，估計是你現在剛學會飛，飛得太慢，還冇法脫離第一宇宙速度。就這樣吧！能看清了。”

蘇廷這才重新停下，回頭又向地麵看去。因為又飛高了許多，蘇廷這時已經看得到地麵的邊緣輪廓了，似乎是一個圓盤形狀，月亮撞上的地方，就在圓盤偏北方的位置，也就是蘇廷在地麵上時所在的地方。“咦？”

陸舒依突然疑惑說道：“你們這個星球上，怎麼隻有一塊大陸？”

經提醒，蘇廷這纔看到，那圓盤形狀的地麵，隻在中間稍微偏北部的地方有一塊陸地，其餘所有地方卻都是海洋。圍繞那片大陸的海洋中，還能看到零零星星很多小島懸在那片大陸周圍，離大陸越遠，島就越小，也越少，到了更遠的地方，卻已經是一片湛藍，再也看不到一點小島的樣子。而月亮撞擊的地方，正是大陸中央偏南的位置。“難道，你們說遠古時期你們這顆星球上隻有一塊大陸，就是這塊？”

“雲域古陸。”

蘇廷雖然說出了名字，心裡卻仍有著不少疑惑：難道這風泉秘境，便是風傾月所在的遠古時期，世界的樣子？隨著撞擊的完成，貫穿地麵四方的衝擊波逐漸消散，地麵上激盪而起的濃厚塵埃，也紛紛落回地麵。“怎麼這麼快？”

陸舒依又是疑惑開口。“什麼快？”

蘇廷問道。“塵埃回落的速度。”

陸舒依回答：“在我們地球上，曾經也經曆過一場類似的小行星撞擊事件，那次撞擊後產生的塵埃，據說在大氣中持續了將近45萬年。你們這兒的怎麼這麼快就消失了？開加速了？”

蘇廷搖搖頭，表示聽不懂。這時，陸舒依又是驚呼一聲，指著地麵問道：“月亮呢？月亮怎麼消失了？”

蘇廷聞言也向地麵看去，隻見塵埃過後，地麵上似乎已經重新恢複了平靜，隻是那撞在地麵的月亮，卻已經消失不見了。不過，最讓蘇廷驚訝的還不是這個：因為他看到，經曆了月亮撞擊的地麵，此時已經不再是一塊大陸了，而是分出了五塊大陸。蘇廷是看過五洲輿圖的，眼前撞擊後的地麵，五塊大陸的位置、大小、輪廓、形狀，都與他所在世界的五洲完全一致。這是？蘇廷更是疑惑了。又是片刻，蘇廷發現，眼前地麵的場景，竟突然間變得虛幻了起來，圓盤模樣的地麵，與空曠無垠的虛空，正扭曲在一起，並且像被風吹過一樣，逐漸變成虛影，最終完全消失了。“姐姐？”

蘇廷心中滿是疑惑，正要問向陸舒依，卻看見圍繞周身的金黃光罩，顏色正變得越來越熾烈，直到晃得蘇廷睜不開眼。……秘境外。戚紫一手撫摸著瀖鳩的腦袋，眼睛卻略顯焦急的向瀑布中央看著。蘇廷和任雪薇探入秘境，隻是過去了兩個日夜，戚紫心裡卻已擔心至極。“風前輩。”

戚無戀怔怔看著風傾月，卻見她此時正兩眼緊閉，眉頭緊蹙，額頭上也沁出了不少冷汗。風傾月這樣的狀態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，不免讓戚無戀擔心不已。許久之後，風傾月終於舒展眉頭睜開眼，看著眼前那千丈銀練，歎了口氣說道：“回去吧！”

“回去？”

戚無戀一愣，一旁戚紫也是一愣：“風前輩！相公還未回還，卻是為何回去？”

風傾月卻搖了搖頭，淡淡說道：“我的風泉秘境也已經崩解了，他已經不在這裡了。”

“什麼？”

戚無戀與戚紫又是雙雙一愣，相視一眼後，戚紫竟擔憂的哭出聲來：“相公莫非，已經殞命？”

“不至於。”

風傾月答道。戚無戀卻拱手問道：“前輩所謂秘境崩解，不知是何因由？”

風傾月歎了口氣，徐徐說道：“你應該知道，一萬年前，天下隻有一片大陸，也就是雲域古陸。”

戚無戀點頭：“元古以上，雲域古陸乃修者共居之處，彼時靈氣氤氳，大能修者層出，群星璀璨，凡靈脩之士皆心嚮往之。”

風傾月聞言，卻搖了搖頭說道：“為了一己私利，為了蠅營狗苟，無數人相互拚殺，將整片大陸搞得烏煙瘴氣，如果你嚮往的是這樣的世界，那我無話可說。”

“……”戚無戀接不上話。風傾月則是繼續說道：“當時，所有人征伐彆的派係時，最常用的藉口就是風泉正統，而他們口中的所謂正統，其實也隻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。也就是風泉之石。”

“說實話，就算全天下亂成牛毛，也跟我冇什麼關係，我也懶得搭理，但最讓我心意難平的，卻是任風雲。為了得到風泉之石，為了搶到風泉正統，他不惜拿自己當條件，無視和我的多年感情，屢次三番與其它派係聯姻，以圖增添實力。”

“我看不過，就趁著幾方派係爭得你死我活的時候，偷偷把風泉之石帶走了，放在了我的秘境裡。”

說到這裡，戚無戀疑惑打斷，問道：“前輩所謂風泉之石，究竟是如何之物？晚輩為何從未聽過？”

“你冇聽說過很正常。”

風傾月答道：“那是上一個世界裡的東西，上個世界的人為了它，已經釀出了一幕幕悲劇，我怎麼會願意讓它再來攪擾這個世界？”

“當年，我開辟秘境的時候並冇有費太多心思，開辟出來的秘境，也隻不過是按照風泉之石所在城郭的樣子規劃的。”

“但風泉之石被我放進去以後，那秘境卻開始一天天變得廣闊起來，最後竟然複刻出了整片雲域古陸，還複刻出了天上的日月星辰，跟當時的外界一模一樣。”

“從那以後，我開辟的秘境，就不再是我所能控製的了，我之所以將任風雲的殘識安置在秘境中，也是因為那裡形貌、靈氣與遠古時期無異，能夠減緩他那縷殘識的消散，或許，也能減輕他身處異世的落差感。”

“為了避免當時的人打擾任風雲，也為了避免那風泉之石重現世間，帶來一些無謂的紛爭，我安置好任風雲的殘識之後，就把秘境入口藏了起來，還設置了很多針對探訪者的界製。”

“隻是不知道什麼原因，幾年前，卻有人成功進入了那片秘境，還帶出了風泉這個名字。我有意想歸正這個問題，但隻要一進入秘境，任風雲就會想著法子找我不愉快。這次同意蘇廷他倆進秘境，一是希望能趕走你口中那個歸海俠，同時也是希望他倆能安撫住任風雲，能有機會讓我對秘境進行歸正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戚無戀問道：“剛纔前輩為何說，那秘境已然崩解？”

風傾月搖頭說道：“雖然我已經掌控不了秘境了，但還是能感覺到它的，秘境崩解對於開辟者本人來說，是有一些反噬的，所以我知道。不過它崩解的原因我不清楚，要麼就是風泉之石被毀了，要麼就是裡邊發生了和元古末期一樣的大戰。”

說著，風傾月卻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，又道：“而且，風泉秘境被毀，任風雲那一縷殘識，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了。”

說著，風傾月臉上竟然現出了幾許悵惘。她要是知道任風雲為了救蘇廷，連那縷僅存的殘識都主動融入了的話，不知道會做何感想。“那……”戚無戀又問道：“秘境中莫非還有其他高手？竟能發動元古時期那般大戰？”

風傾月又是搖頭說道：“我說的隻是一種可能。當年我把風泉之石帶入秘境的時候，也把石頭周圍的居民也帶了進去，不過那些人冇有堅持到現在。現在除了蘇廷兩人和歸海俠，以及任風雲那一縷殘識以外，秘境裡應該不會再有其他人了。”

既然不是大戰，戚無戀對於蘇廷，便也冇有了太多擔憂，畢竟剛纔戚紫問蘇廷是否已經死了的時候，風傾月的回答是“不至於”。不至於，那肯定就是冇死了。“前輩！”

戚紫突然走上前，兩眼含淚、言語切切地問道：“相公若是未死，現在該在何處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風傾月搖搖頭，說道：“我活了一萬多年，也見識過很多秘境崩解，但也總結不出秘境崩解以後，冇來得及離開的人會去哪兒。”

末了，風傾月又說道：“反正肯定是死不了。”

戚紫聽完，定定的站著，一句話也不說。風傾月看了一眼，卻感覺她似乎並不相信。場麵瞬間冷卻了下來。瀑布從天直下，濺起層層水霧。一旁的瀖鳩無聊的啄著灰白相間的羽毛。幾頭四耳靈狌也無聊的坐在一邊。許久以後，戚紫突然說出一聲：“便是天涯海角，便是海枯石爛，我也要尋回相公。”

風傾月與戚無戀對視一眼，皆是搖頭歎了口氣。蘇廷二人是否未死，風傾月其實也說不清楚。剛纔所言，確實隻是在安慰戚紫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