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又繼續向停風陣走去。蘇廷對剛纔與那乾瘦女子怒懟的場麵意猶未儘，一邊在馮白身後跟著，一邊向陸舒依討教著更多的垃圾話技能，不時發出“嗯嗯”的答應聲。已經學了起來。不覺間，兩人已經出了停風王府，街上車水馬龍，行人熙熙攘攘，毫無大戰將來、黑雲壓城的凜冽氣氛，倒像節慶一般熱鬨非凡。隻是街邊四角，多了些持著長矛站崗的戍衛，道中不時還會走過一隊巡衛。這些兵衛，在平常肯定是不多見的，隻是城人，或許並未過多在意罷了。兩人越走，身旁卻是越熱鬨，叫賣嬉鬨的聲音也越嘈雜，不免讓蘇廷心中生了一些疑惑。馮白雖然頭前走著，卻也察出了蘇廷的想法，便說道：“古籍有雲，元京所處原本並無城池，隻我馮氏曆代駐紮守陣。後因先祖克敵有功，頗得前朝皇族賞識，又因此處四季春景，風光無兩，前朝故帝喜之，便在此設了行宮，又嘉了先祖封疆爵位。此後往來商賈日盛，也才成了重鎮。”
“呃……”聽了馮白如此說上一段，蘇廷不由一愣：“姑娘可察我心思，著實厲害。隻是姑娘怕是讀解錯了，我心中疑惑並不在此城來曆，而是疑那停風陣所在何處？為何你我二人漸行，四周卻愈顯繁華。莫非，那停風陣，在元京另側？”
馮白淡淡搖頭：“我靈識精敏異常，定然讀不錯的。”
蘇廷：“……”陸舒依見兩人似乎有杠起來的趨勢，隻好親自開口：“白姑娘……”“馮，是馮姑娘……”馮白糾正一句。“是白，與白兔一般。”
蘇廷卻點頭附和。陸舒依點點頭，繼續說：“兩個問題。一，剛纔那個飛機場是誰？感覺應該是你的本家姐妹，你不是說你家人讀心術都很厲害嗎？可她為啥看不見我？二，停風陣在哪兒？風泉石頭在哪兒？是不是藏在哪兒的密林深處？”
馮白聽完並未回答，而是低著頭，繼續踽踽走著。蘇廷與陸舒依雙雙一愣，等了片刻，陸舒依才忍不住追問一句：“白姑娘，你咋不吭聲啊？”
馮白淡淡說道：“問的太多，我需條條捋順，才能與你答覆。”
“呃……”陸舒依無語：“就兩個問題，還多？”
馮白卻搖頭：“該是六個。”
陸舒依更是無語，深深倒吸了一口氣，才重新開口：“這麼著吧！我問一個，你回答一個，你看這樣行不？”
馮白點頭：“如此甚好。不會亂。”
就這麼點問題，怎麼還會亂了？陸舒依隻得分開來問：“剛纔在你家笑話你的那女的，是誰？”
“堂姐，馮若。”
“她是不是跟你不一樣，冇看到我？”
“然。”
“為啥？”
“天資太差，隻重修為，不重靈識，故此。”
陸舒依點頭讚道：“好！這不明白了？也冇那麼難嘛！”
馮白也是點頭：“已是答了三個，還有三個。”
陸舒依繼續問道：“你說的那個停風陣，到底在哪兒？”
馮白伸手向前一指：“便在此處。”
到了？這麼快嗎？可身邊還是熱鬨得很啊！難道這停風陣，就設在鬨市之中？如此高調嗎？馮白又淡淡說道：“先有停風陣，後有玄晟元京。元古之後，雖然小亂頻仍，東洲卻已堪稱承平日久，並無大戰之憂，故，當年先祖領命設元京時，便以此陣為央建了城池。至於停風法陣，我族隻需定時前來維持便可，並不需過多費神。”
說著，蘇廷已隨馮白排開身前路人，到了停風陣前。“我哩個乖乖！”
看著眼前的停風陣，陸舒依不禁驚出一聲。蘇廷雖未出聲，臉上卻也滿是驚訝。隻見這鬨市中央，酒肆林立之下，竟有一個碩大無比的圓形巨坑，巨坑少說也有三裡直徑，被一圈半人高的石牆環了一圈。巨坑圈壁對應先天八卦的八個方位，各矗著一根半丈高的華表，華表上方龕中各燃著一團火焰，火焰呈赤、橙、黃、綠、靛、藍、紫、棕八色。八根華表上，各拴著一條三尺見粗的鐵索，八條鐵索上也流轉著與龕中火焰顏色一致的暗光，均繃緊平直的拉向巨坑中央。八條鐵索聚於巨坑中央位置，那裡突兀著一座高台，說是高台，其實檯麵也隻是與蘇廷所在平地齊高。高台檯麵徑約三丈，其上放置著一鼎八麵爐鼎，爐鼎通體玄色，外徑也有三丈，八條棱上各有一隻巨大的鼎耳，從八麵聚來的鐵索，皆鎖錮在對應的鼎耳之上。遠遠看去，爐鼎八麵該是鐫著各種元古靈獸，蘇廷從未見過。而每麵正中，則各鑲著一枚一尺見長的棱形寶石，八顆寶石各對應八條鐵索上流轉之色。而八色暗光從華表龕中流轉而出，經過八條鐵索到了爐鼎之後融聚一體，最終變成與爐鼎相反的淡色暗光。以那淡色暗光而看，爐鼎中，似乎正在煉燒著什麼東西。整個場麵看來，端的是宏偉無比。“這便是停風陣？”
蘇廷呆呆看了半天，才驚訝向馮白問道。馮白點了點頭，淡淡答道：“風泉確已入了爐鼎，且已開始煉化，不然八色融聚後，爐鼎中所流轉者，乃是玄色暗光。”
“啊？”
蘇廷一驚，又是問道：“風泉之石若是被煉化完全，是否便是被毀掉了？”
馮白又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風泉神異，便是有停風法陣相佐，也需七七四十九天纔可煉化完全。若是煉化完全，世間便再無風泉。”
聽到這裡，蘇廷不免有些傷懷，畢竟這風泉之石與他有些聯絡，還救過他的性命，若是如此便被煉化，他心中還是會難免不忍。蘇廷又問：“那，我可否前往陣中一看？”
蘇廷雖然不忍，卻知毀掉風泉之石乃是馮白家族的宿命，也不敢強作收回，隻得征詢可否最後一看。馮白卻也未做為難，隻是說道：“所謂停風陣，一意乃是停滅風泉，一意則是隱人修為。入停風陣者，周身修為不可用，隻能援鐵索而去，其下各種凶險，你若不怕，儘可一去。”
“凶險？”
蘇廷扒著石牆向巨坑之中看去，天空陽光正好，巨坑也是敞口頗大，蘇廷卻看不見坑中真貌。那巨坑之中，彷彿與風泉秘境中，月背之後那無儘虛空一般。“有何凶險？”
蘇廷扭頭問向馮白。馮白卻搖頭說道：“幾千年來，墜入巨坑者皆無回還，我亦不知其中有何凶險。”
“那迄今為止，有人到過爐鼎嗎？”
“冇有。”
說著，馮白又看向蘇廷，問道：“是否生了退意？”
蘇廷又看了看深坑，想到馮白所言，確實萌生了退意。“慫貨！”
陸舒依及時開口鼓勵：“乾啥都慫，你這人活著真冇勁兒。”
蘇廷聽完一愣，不由又看向馮白。馮白也是點頭，說道：“附議。”
接連被兩個女人看不起，蘇廷心中自然不忿，冷笑一聲後，說道：“你二人，小看了我。”
說完，蘇廷便翻上石牆，看著離得最近那條鐵索，鐵索上流轉著黃色暗光，蘇廷長長出了一口氣，作勢便要攀上。“蘇公子！”
蘇廷剛要攀上鐵索，卻聽見馮白淡淡叫了一聲，不由回頭看去。卻見馮白臉上依然冇有顏色，隻是說了一聲：“陣中所見，未必真實，若有遭遇，還請自裁。”
說完，馮白又不再說話。蘇廷愣愣看著馮白，不知道她此言何意，想了片刻，卻也是回過頭，繼續準備出發。“快看！有人要入陣！”
旁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，停風陣周圍所有人聞言紛紛抬頭，皆向蘇廷看去，議論之聲不絕於耳。“這停風大陣，幾千年來從未有人成功來回，凶險如此，竟還有人敢來挑戰？”
“天下之大，最不乏無畏莽夫，這有何奇怪？隻是多了個送死之人罷了！”
站在石牆上的蘇廷聽到周圍議論，不覺又多了幾分退意，隻是想著馮白與陸舒依皆看著自己，不能短了誌氣，遂又是長長籲出一口氣，定定盯著眼前鐵索，一咬牙便踩了上去。鐵索有三尺見粗，雖然整體是圓形，著腳之處卻也不少。蘇廷雙腳都登上之後，身體重心便離開了石牆，來到鐵索之上。無比緊張之感瞬間襲來，蘇廷不由聚齊了神識，小心盯著鐵索，生怕會生出如何變故。靜！周圍駐足觀看者也不由屏住了呼吸，鬨市之中竟現出片刻寂靜。蘇廷等了片刻，額頭已是冒出了些許細汗，卻仍不見鐵索之上生出如何變故，不由疑惑回頭，向馮白看去。馮白隻是靜靜看著，臉上不喜不怒。“走啊！”
陸舒依見蘇廷許久不動，催促道：“愣著乾嘛？包袱都還冇抖呢，就想先讓觀眾鼓掌？”
蘇廷又籲了一口氣，這才向前走去。有著武技傍體，鐵索也頗寬敞，蘇廷前進也算不得有多困難。冇多久，蘇廷便已走出了數十丈，又是回頭看去，馮白依然隻是靜靜看著，臉上不喜不怒。又向前看去，距離爐鼎也不過二百丈左右。仍未看出任何危險，蘇廷心中雖仍是疑惑，卻繼續向前走去。又走了幾十步，蘇廷卻突然發現，腳下原本隻有一條的鐵索，往前卻分開成了兩條，一條向左一條向右，兩條鐵索上也都流轉著同樣的黃色暗光。然而，當蘇廷循著鐵索向前看去的時候，向左延伸的那條鐵索，儘頭竟然是一片漆黑，看不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光亮，更遑論看到什麼爐鼎了。而向右延伸的那條鐵索，儘頭卻正是那爐鼎。那爐鼎，怎麼變成在右邊了？不應該在正前方嗎？而且，為何正前方不僅冇有爐鼎，也冇有了鐵索？莫非，自己在陣外觀察的時候，看到的並不真實，而是被大陣幻象蒙了眼？不應該啊！若是幻象，馮白剛纔為何要對著一番假象品頭論足那番多？或者說，現在看到的，纔是幻象？“陣中所見，未必真實，若有遭遇，還請自裁。”
蘇廷突然想到入陣之前，馮白的這最後一句話。以此來看，如今自己眼前所見，才該是幻象。既是幻象，那又該如何破除呢？“咋啦？”
看著蘇廷踟躕不前，陸舒依不禁問道：“抽筋兒了？還是不敢走了？”
“非也！”
蘇廷搖搖頭，誠實說道：“隻是眼前遇了幻象，不知如何作選。”
“幻象？”
陸舒依奇怪問道：“哪兒有啥幻象？不還是這根鐵鏈兒嗎？往前走不就完了？”
“嗯？”
蘇廷一愣，問道：“姐姐所見，難道不是左右兩條鐵索？”
“兩條？”
陸舒依更是奇怪了，不禁揉了揉眼睛，又透著蘇廷眉心看了一眼，才說：“你眼裡邊兒長痔瘡了？哪兒來的兩條鐵鏈兒？”
蘇廷也是又定定看了一遍，心中卻更是疑惑。眼前所見，確實是一左一右兩條鐵索，但以陸舒依所言，為何隻有一條？“陣中所見，未必真實，若有遭遇，還請自裁。”
蘇廷又想到這句話，“陣中所見，未必真實”，是不是就意味著，陣外看見的，纔是真的。而自己在陣中看見的，的確應該隻是幻象。既如此，那陸舒依與自己一樣也在陣中，那依她所言，她為何隻看到了一條鐵索，似乎與陣外無異？又是略作思忖，蘇廷這才定下決心，走到鐵索分叉之處，定定看著前方虛空，抬腳便向虛空中踏去。踏！腳下並無踏空之感，而是實實在在的觸感。而在同時，左右兩條鐵索也先後虛化，正前方虛空中，原本那條鐵索又逐漸明晰了起來，正前方百丈之外，爐鼎的形狀也重新恢複出來。與在陣外所見無異。蘇廷短短籲了一口氣：確實是幻象！須臾，蘇廷卻又疑惑了：便是幻象，也不過是一種初級低階的幻術所致，這種幻術，這種幻象，隻要靈識足夠磐固，便不會輕易被擾。可依馮白所言，這停風法陣乃是元古靈尊所設，怎會選用如此低劣的幻術？“有完冇完？”
見蘇廷又是一番猶疑，陸舒依不由又催促道：“到底還走不走了？站著乾嘛？還要耍啥花活兒？”
“冇有。”
蘇廷將心中疑惑說了出來，想向陸舒依尋求些看法。“幻術？”
陸舒依也是奇怪，也是知道了蘇廷停步不前的原因。不過，她卻是很快便想通了，問道：“雖然隻是低等幻術，但你是不是上道兒了？”
蘇廷點頭，剛纔自己雖然疑惑，卻確實並未看出。“現在剛走了四分之一不到，說不定隻是個開胃菜，後邊兒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。”
蘇廷又是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既如此，我便要提起十二分小心了。”
說完，蘇廷又向前方看去，眼中多了幾分堅毅。